是年四月，草長鶯飛。

大寶馱著小白奔跑於暖陽之下，小九拉著明蟬嬉笑玩鬧，悲催如我和莫風，在師傅嚴厲的教法之下，落入崖谷尋找一種名叫修靈草的植物。

我理所當然的不認識修靈草為何物，莫風也是一籌莫展，我們落入崖谷之前曾相約著去找師傅問清尋它緣由和其長相。

師傅卻是一臉神秘的告訴我們："你們慢慢去尋。"

能罵人嗎？不能！能打人嗎？也不能！書中曾言——為人子弟，必尊師重道。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滿腹怨言消解在我春風化雨般的笑容中，揮著小手告別了師傅，和莫風緊緊牽著彼此的手，十分不情願的跳入崖谷。

夕陽之下，晚霞漫天，和風習習而過，我們倆手牽手緩緩落入了崖谷，疾風而過時，莫風的聲音入耳：“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對殉情的戀人？”

我的身體緊貼在他懷中，自然清楚的聽到了他說的話，只是心中怨念尚未消除，懶得回應他的玩笑。為了避免真有過路神仙看到此番此景，然後誤會了我們的意圖，將我們本來純潔的友誼八卦到天界人間各處，往後的日子就真的不好做人了。

於是，我準備掙脫莫風的手，才將抽離一點，就被他緊緊握住，“你的飛身之術不是還沒有習的通透嗎？”

我這才想起我們為何會拉著雙手跳崖--我的飛身之術才學會了挑戰一棵小樹苗啊！

萬丈崖底還未到達，懼高的我已是身體發軟，緊緊拽著莫風的手叫道：“怎麽還沒到啊！”就在我驚叫連連時，莫風一把將我攬入懷中，高壓恐懼之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躲在莫風的懷中閉著雙眼聽風聲，還有，他的心跳。

三年多的相處，莫風這個大師兄也算是盡到了自己身為老大的職責，每當我們犯錯時，他都會親自領著我們跪在師傅面前認錯，即便師傅根本就不知情，哪怕師傅根本就不在意。可他總是能讓自己領了懲罰的同時也讓我們領了懲罰，而這個我們，大多時候只有我一人而已。

縱使這樣，我對他的厭惡也是日漸減少，思來想去唯有一個解釋可以行得通，那便是--他真的長得太好看了。

曾記得有次在師傅書房中玩耍時，在一本泛黃有了褶皺的書上看到過這麽一句話：長得好看的人哪怕殺人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莫風當然沒有殺過人，可他所有讓人討厭的本性比如自負自傲等都能被我一一原諒，我就是這麽一個沒有宗旨的人，我唯一的宗旨就是--人要長得好看。

想起曾經我還抱怨過師傅庸俗，當我自己也感到自己朝著庸俗的腳步邁進的時候，我做了一件至今想來都不可思議的舉動。

去年重陽節，我偷喝了師傅前年釀造的菊花酒，不勝酒力的我半壇子酒下肚已是醉眼朦朧，迷迷糊糊的回房間時，誤進了莫風的房間。

後來，據在場的小九所說，我嘴裏叼著一朵枯萎的菊花，憨笑著從房門口一路爬到書桌前，拖著莫風的雙腿癡笑道：“你長得真好看，以後嫁給我如何？”

我在懊惱與羞愧之間詢問小九莫風的反應。

小九淡淡道：“師兄也沒說什麽，就是嘆了兩口氣，把師姐你送回了房間。”

我問他莫風是怎麽送我回房的。

他遠眺了兩眼，道了句：“拖進去的。”就飛身跑出三丈遠。

在我以莫月為代號的新生裏，第一次表白慘敗在重陽佳節，其實也算不上表白，頂多算是調戲莫風，只是這個調戲法還是讓我頗為尷尬。

後來，我以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行賄正在修習辟谷之術的小九，諄諄教導他要忘記那夜之事，並且不許對任何人事物提起，即便是對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也不行。

小九自然是沒有對著包子說出我的秘密，可此舉卻被師傅發現，為了懲罰我耽誤小九的修行，故而派我去崖谷執行任務，又因為我的飛身術還未修習到家，師傅非常人道的把我交給了身為大師兄的莫風。

去年重陽節，今年明媚四月，不是師傅的反射弧過長，也不是我犯錯的幾率在減少，實在是因為小九那個死心眼的孩子，那日我將包子遞給他，他對著包子發了誓之後，就偷偷將包子藏了起來，預備著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將它吃下。

這個忍無可忍一直熬過了寒冬迎來了陽春，包子早已不是原來的包子，我的罪過卻還是原來的罪過。當師傅從小九床底下撿起那個發青發黑的包子時，我只想一掌了結了自己，混了長清崖這麽久，堂堂一霸王居然栽在了一個小小包子上。

師傅高度讚揚了小九不畏強權不懼誘惑的精神，而我，此刻只能躲在莫風的懷裏懊悔往事。

往事，我也漸漸地又有了往事可談可憶。

風聲漸小，我們平安落地，雖說貪戀莫風溫暖的懷抱，可書中曾教育我們男女授受不親，為了女兒家所謂的矜持，我極不情願的假意掙脫了莫風的懷抱，四下看去，殘陽之下的崖谷，已是昏黃一片。

陽春四月，崖谷四下百花爭放，千草淺青，倒是比長清崖上多了許多生氣。

我蹲下身子研究著周遭的花草，“這修靈草究竟是什麽玩意兒，是草呢還是花呢？”

“從名字上來研究，應該是草。”莫風在我身旁蹲下，拿手翻看著地上各樣青草，嘆道：“哪怕知曉一二特征，也是好的。”他指著大片的即將伴著月色進入睡的青草們，再次嘆道：“崖谷這麽大，該如何去找？”

終究這次他是因我才受了牽連，書中曾道：人要常懷感恩之心。現下的我便是懷著深深的感恩戴德的心情面對著他，擠眼笑道：“不如我們把每一種都采了，回去讓師傅從中挑。”

他楞楞的看著我，良久，才道：“你確定師傅不會讓你獨自飛下崖谷面壁思過？”

好吧，師傅的威信自然是不能被我等小徒隨意挑釁的，可是不挑釁他就只能為難我自己，崖谷無邊，我何處去尋修靈草。

“我們一人一邊去找，一會兒還在這裏會和。”他指著右手方向道：“你往那邊去。”

與莫風分開以後，我漫無目的的在崖谷晃蕩，從領到這個懲罰性的任務開始，我就想到了最終的結局，不過如先前一般在悔思園中度過三個日夜。

悔思園顧名思義是讓我們面壁思過的地方，位置處在師傅房間竹林園的後方山壁旁，是一小小四方小院，園中淩亂的安放著各式各樣的石柱，每塊石柱頂部各有一處稍微平坦的光滑面，供人打坐修習，期間再無他物。

三年多的時間裏，我和莫風來到這裏的次數不下百次，起初我以為他是在故意逗弄我，後來，在他孜孜不倦的揭露我的錯誤行徑中，我暗暗懷疑，他必定有受虐傾向，可卻苦了無辜的我。

師傅會依據我犯錯的大小事態及後果為我安排一到三天不等的懲罰期，懲罰期內不準吃喝，明蟬和小九不得前來探望，更不能擅自跳下石柱活動，唯一可以選擇的娛樂方式就是跳石柱或與莫風閑聊。

枯燥的游戲終有厭煩的一天，莫風也是大多時候閉目打坐不願理會我。這悔思園內沒有任何遮擋物，若是遇見雲遮艷陽，無風無雨的天氣倒還是不錯，可是，大多時候都不能如我所願，每每在狂風暴雨或毒陽炙烤又或是大雪紛飛的天氣裏，我總是在抱怨了師傅不憐香惜玉，抱怨了莫風多管閑事以後，悔恨自己為何沒有算好良辰吉日再犯錯事。

我也曾蹲在石柱上問過莫風為何要自尋苦頭陪我一起受罪。

那日風和日麗，百鳥齊鳴，我在前日偷偷砍了師傅兩棵翠竹試著做笛子，最後笛子沒有做成，卻因毀壞公共設施並師傅心愛之物而發配到了這悔思園，打小報告者莫風是也。

莫風如紫玉般的臉上毫無表情，那星目之中卻是滿滿笑意，我時常懷疑他是如何做出這麽高難度的表情的。

私底下我曾對著鏡子偷偷試過幾次，每次不是咧嘴歪笑，就是擠眉弄眼，笑的是燦爛可卻沒有莫風好看，他那種好看是賞心悅目，我這種燦爛是流於表面。

我盯著他看了許久，他才輕啟唇道：“我怕你一個人在這裏無聊。”

這句話著實讓我感動一番，可在後來打坐之時總覺哪裏不對，不過我也沒有去深究其理，每隔幾日我就能有這麽一個單獨的機會和莫風四目相望，也是極不錯的。

所以，在跳下崖谷之前，我就已經算好了未來幾日的天氣，無風無雨有暖陽，是幾天不錯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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